海水與芎蒼的交界

亞齊當地的學生如果有辦法申請到獎學金或者家境比較富裕，多半會到國外或大城市求學，原因就是教育資源實在匱乏。

參觀了亞齊當地最好的國立大學的圖書館，發現館藏書籍不僅過少，而且版本多過於老舊，期刊也停留在一兩年前的版本。高等教育是用錢堆砌出來的，我想是政府對於國家下一個世代的投資，一個缺乏人才的地區很難有所做為，如此下去，亞齊當地的人才只會不斷外流，對亞齊的長遠發展是一項隱憂。一個就讀當地醫學系的朋友說學校的資源實在不足，網路的可近性也不夠完善，以西方醫學這個需要不斷進修的專業領域而言，若與外界的連結不夠實在難以跟最新的觀念並進，當地的西醫素質良莠不齊也許跟封閉性有一定的關係。

撇開教育不談，亞齊能提供給知識份子的工作機會也極為有限，跟一些朋友聊過，普遍的期望是完成學業後到外地甚至外國工作，他們不是不愛這塊土地，而是現實情形不允許他們留下。

Neny跟姊姊帶著我們到北邊的渡假小島Sabang玩了兩天一夜。

在英籍教練David的帶領下我完成了潛水初體驗，雖然只有潛入8公尺深，獅子魚、小丑魚及各色的珊瑚盡在眼前手邊。藍藍的天清澈的海水還有美麗空曠的海岸線，教練說他走過世界各個著名潛水點，最美的是這片海域。
40歐元的體驗課程對我們而言不算太貴，但已是一般印尼人負擔不起的金額，於是當地俱樂部多為外資，顧客清一色是白皮膚藍眼睛。

看著自己國家的美麗海域卻由著外國人享受是什麼樣的感覺？難道殖民一直都沒有結束？也或許是我想太多。

先享受眼前的美景吧 :)

來到亞齊之前，伊斯蘭對我而言只是一個遙遠的概念，世界三大宗教之一、阿拉伯世界等等，但其實印尼是世界人口最多的伊斯蘭國家。這趟旅程後伊斯蘭的概念卻在我心中萌芽，也給了我很多不同的想像。

依照伊斯蘭戒律，每天有五次的祈禱時間，清真寺會在大街小巷播送可蘭經，多數穆斯林會放下手邊的工作祈禱。以大清真寺為中心，所有的商家、機構皆依法打烊，不得經營，否則將遭宗教警察取締。此刻，即使攤販的貨品就地擺著，也不會有任何人會在這個時間行竊。

炙熱中午的街頭，一片寂靜。實際的情況呢？阿忠叔帶著我們進入一家拉起鐵門的餐廳，裡頭的人們依舊吃著中餐彷彿沒事，亞齊的社會似乎正在面臨變遷，越來越多的國際NGO及國際友人進駐帶來的不僅是重建，還有觀念的改變。

東明於2008再次造訪亞齊時，發現街頭出現不少不帶頭巾的女性，在雅加達也需不值一哂，但在亞齊絕不是件正常的事嚴謹的伊斯蘭生活方式，似乎隨社會風氣開始悄悄轉變。也許是在這種氛圍下，出現了我們看到的伊斯蘭基本教義派車隊，清一色著黑衣高聲傳播著伊斯蘭的基本理念。而路旁的人們看了一眼又繼續自己的事。
班達亞齊有一座極為壯觀的大清真寺，當局規定所有建築物的高度都不可以超過清真寺前的高塔。也曾經有個開發案因為比大清真寺華美所以不予批准。一位亞齊朋友感慨的說：只要這個規定持續存在，亞齊永遠發展不起來。

我相信宗教的目的總是與人為善，理論或許不同但都有其根源的哲理，伊斯蘭教很多教義例如禁酒也都是為了社會的平和而存在；但看看回教國家印尼，貪污所在多有，性工作者也未曾絕跡，若以人民的虔誠的程度，這不該是一個充滿喜樂的國家嗎？還是宗教對人們只是儀式而已？因為大家都如此所以我也該如此，至於其中的深意就不必深究了？如果是如此，那宗教還有意義嗎？作為一個虔誠教徒眼中的無神論者，我找不到答案。

2004年底的海嘯對所有的亞齊人而言，都是史無前例的大災難，幾乎每個人都有親朋好友在這場災難中罹難，而之後的救災、重建等等，也都是需要所有人捐棄成見共同努力的。在這種氛圍下，為亞齊人創造了一種不分種族的共同記憶，使的在印尼各地都存在的種族問題，在亞齊似乎也沒有那麼明顯。

海嘯的遺跡被刻意的保留，留下故事也提醒未來的人們這曾經的災難。

一個夜裡聽著阿忠叔訴說他從海嘯劫後餘生的經歷，淡淡的說著10公尺高黑色海嘯來到眼前時的震驚以及被海嘯帶走的妻子。

很多學生得到出國進修的機會，來自海嘯過後各國政府的善心；原本習以為常的落後與街頭槍聲被一條條新建的馬路及快速增加的機車取代；海嘯毀去了一些也帶來一些，當然喪失親人的痛是永遠無法彌補，但如果這個契機讓亞齊走向世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隨著中國的崛起，學習華文儼然成為一種風潮，亞齊當地有不少非華人想學習華文。做為一個華人，我很樂見在異鄉有人願意學習華文，但與很多人接觸後發現，當地人的英文程度參差不齊，也許這是長期教育政策的後果。但站在國際化的角度著眼，現今的國際強勢語言依然是英文，欲與國際接軌，先提升英文能力似乎更為有效。

由於蘇哈托政府的禁華文政策，相較於鄰國馬來西亞的華僑有良好的華文書寫與溝通能力，印尼華人有一整代的華文斷層，如今保有華文及溝通書寫能力的華人多是曾上過當年中華學校的華人，而他們已是50歲以上，50歲以下的華人若不是家庭刻意栽培，多數只會講當地華人主要的溝通語言—客家話，連說普通話的能力都不甚足夠。

現今的種種由過去的眾多不確定構成，也更顯的其珍貴，該把握擁有的一切去學習、努力。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

華人在印尼多數的地方是以少數群體的身份存在的，在亞齊也不例外，整個班達亞齊的華人只有約3000人，且多數聚集在Punayung。

不管在那個國家，只要有華人的地方就有中國城，似乎意味著華人習慣群居而且保留自己的文化，這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保留了文化的根，但壞處是不容易融入新的環境，有時甚至會造成誤解。

亞齊的華人多數已經在當地生活三到四個世代，他們聊天後我發現，老一輩的華人有些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並不很認同印尼這個國家，談到「印尼」時會說「他們」如何如何，也有一些華人認為自己生於斯長於斯，自然是印尼人；而新一代的華人則多半認同印尼這個國家概念，跟分歧的老一輩華人很不一樣。但是不管是新一代的華人或是老一輩的華人，都還是跟華人文化有所牽連，他們主要信奉的是佛道教，當地的信仰及聚會中心是個佛堂；他們過著中國傳統的節慶，儘管農曆年印尼政府不放假，華人區的慶祝依然不會少；他們關心兩岸的政治發展，一次晚餐時遇到個七十餘歲的爺爺，知道我們是台灣人便打開話匣子，蔣介石陳水扁馬英九謝長廷的事跡如數家珍，關心著很多在台灣也不常被提起的過往；年輕人聽著華人世界的流行歌，與台灣幾乎零時差。

某種程度而言，在亞齊，華人依然是很特殊的一群。但這種由於不同文化造成的特殊性若帶來彼此的不理解，對於居住在同一塊土地的當地人與華人會帶來什麼樣的認同障礙甚至歧異呢？

我跟東明住在亞齊數位學習中心(Aceh E-learning center)的三樓小房間，它的一樓有數台免費的連線電腦供民眾使用，二樓則是教華文及電腦的教室。

亞齊數位學習中心(Aceh E-learning center)由台灣出資(民間及台北市政府皆有出資)建立，提供亞齊民眾免費接觸網路及免費接受資訊及華文課程的機會，建立一年多以來，上課的人為數不少，一方面是當地的教育資源不夠充足無法提供足夠的教學資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不收費，所以很多有心學習的民眾會來學習，包括不少大學生。

除了這個數位學習中心，台灣的慈善團體法鼓山及慈濟都有作為。法鼓山從台灣招募華語老師至當地中學教導華文，也從事興建佛堂及扶助當地受災華人的事務。慈濟則在班達亞齊市的近郊興建大愛村，藍白相間的建築及圖騰明顯有慈濟風格。

從認識亞齊的地理歷史開始吧。

雅加達的Sukarno-Hatta國際機場外觀是傳統的式樣，內部是木造材質，很有熱帶國家風情，由機場通往市區的馬路寬敞而規劃完善，一直到我們住的Mandarin Hotel所在的商業區，儼然是個國際大都市。

但事實不然。

東明的朋友Sandy姐在雅加達經商，此行的飯店與機票都是Sandy姐代為訂購；Sandy姐在雅加達出入都是司機駕駛，居住的也是高級住宅區，Sandy姐說要如此生活，主要還是因為雅加達的治安不好，交通也不方便(雖是一個巨型城市，卻離擁有捷運地鐵之日遙遙無期)。

Sandy姐帶我們開車到處走走，行至KOTA區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陰暗、而路上行走的人們不像是有所目的的行走，每每將目光投入車內的我們。我似乎可以理解為何Sandy姐需要一個私人司機了。

KOTA區聚集了眾多的古蹟，猶以我們造訪的Café Batavia的名聲最盛。它本是荷蘭的巴達維亞領事館，如今則是充滿咖啡及笑聲的餐廳，鵝黃的燈光灑在舊照片上訴說著這座城市的過往，被殖民的滄桑在咖啡香中似乎也不是那麼沈重。

時序進入2009新春，而亞齊的旅行記事依然延宕。該是補齊的時候了，記錄那奇妙的兩個星期。

2007年最想去的是印度服務計畫，可惜沒能得到主持老師的青睞。也許人生就是這樣，當一扇窗被關閉的時候，另一扇窗就會適時的打開。為未來做再多的計畫都不一定會全部實現，一步一步的前進、把握每一個機會也許有時反而更為重要。

我跟亞齊就這麼結緣了。